疫中人的2021

人到中年,就是个人计划总是赶不上世界变化。

恰逢一年一度的总结时刻,我却从去年底拖到了春节将至,这疫情中看似平淡的一年,却正因为什么也做不了,显得格外地折磨人。

周末的深夜有了一点空,无意间发现了去年十一月上的电影Tick Tick… BOOM! ,看故事梗概就觉得跟我会很有共鸣,又加上背景在纽约(不知道为什么搬来纽约之后对取景在纽约的影视作品会有额外的兴趣),直接连夜看完。看完之后只觉得这部电影对我来说真是一部晚来了十年的心声之作。

影片里特别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句台词是主角Jonathan Larson在解释为什么他对于即将来临的30岁生日特别焦虑时说:You get to a certain age, and you stop being a musical writer who waits tables, and you become a waiter with a hobby(当你长到一定的年纪,已就已经不是那个怀才不遇的剧作家,而只是一个有点个人爱好的餐厅服务员了)。

他的焦虑也没错,电影主角去世时35岁,虽然死后最终成名,但是已无缘享受。这种人未成名身已老,梦想随着时间死去,随着岁月慢慢发酵的焦虑,已经困扰了我将近二十年。

回想起几年前刚刚嗅到到中年危机的时候,我在四年前的年终总结里写这种当时有些模糊的感觉:

男人之所以有中年危机,我想大概是因为随着年龄增大,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而未来的可能性却越来越小,因此导致时常会有一种被束缚感。

现在回头看,那个时侯简直是无病呻吟。

从那时起,我经历了创业,创业失败,一大把年纪再回来打工。无数次触摸到了自己能力的上限和感受到天生性格的缺陷,然后还遇上了这本以为会一瞬而过,却持续了整整两年到现在还看不到头的疫情。一切的计划不得不继续拖延。

最重要的是,这一年还体会到了身体机能的下降,第二次跑纽约马拉松,虽然可以找各种借口说训练不规律什么的,但确确实实地从一个4:45选手沦落到了5:00选手。之前总觉得自己长得小还可以蒙混一下,现在才发现自己作为走下坡路的男人已经实锤了。

记得在大学里,我还豪言说自己的人生终止于40岁,之后不是去养老就是去死。然后我现在站在40岁的门槛上想,我的中年危机是真真实实地来了。

于是开始对于一切都有些急不可耐,后悔自己早年没有好好树立远大目标并为之奋斗,还想拼命加速赶路。

只是人一旦自己破除了自己无所不能的幻觉,就会发现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东西越来越多,因此甚至都不敢有梦想。因此相比于电影里Jonathan Larson至少还执着自己的梦想,我现在连自己的梦想是什么都已经不知道了,甚至去年的总结都没敢做计划……

剩下的,只有满满地被焦虑驱赶着的日子。

年初还在为Google打工,心想就好好在贵歌稳定做几年,并给自己立下flag:以后再出来,肯定只能是自己创业了。谁知道才不到五月,就已经因为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而焦虑得受不了,恰好在回去满一年的时候第二次离开了贵歌,我觉得贵歌这次是一定要把我拉黑了。

然后夏天本来想好好陪陪家人孩子,给尖椒弥补一下因为2020年疫情失去的欢乐,结果因为新工作实在太上头,居然最后只好让领导一人带着俩娃去了奥兰多,留我一人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加班。

同时因为持续的疫情,回去看望父母的计划也落空了,他们可爱的孙女们都要长大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望眼欲穿,却还是只能每周微信视频。

有一天,跟父母视频时,尖尖骑在我脖子上,我妈突然跟我说:儿子你坐正,我们祖孙四人合影一张。于是隔着千万里,三辈人靠着视频聊天的手机截屏,有了两年来唯一的一张令人心酸的合影。

然后到了也不记得是端午节还是中秋节,本来在家躺平什么也不想干,父母发来微信说:逢年过节你还是得跟家里的亲戚朋友们联系,你不在家,父母老了就只有这些亲戚朋友可以指望了。当时我几乎疯狂地在老家的亲友群里以及给各位亲友发了几千块的红包,但还是压不住心里一阵阵的无力感。

现在回想起来,这也是另一种被岁月发酵的焦虑,亲人已经老去了,却还没有衣锦还乡的资本,当初出来闯荡的豪情,现在看起来格外的鲁莽。

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岁月的催促。

离四十岁还有一年,到了明年就得说自己奔五了, tick, tick。

离椒椒上小学还有两年,如果都上同一家学校,一年的学费就是一台保时捷,tick, tick。

离绿卡到期还有四年,在这之前一定要想好未来在哪里,才好决定是回国还是入籍,tick, tick。

离父母需要人照顾还有不知道能有几年,一想着如果中美关系这么继续恶化下去,要是不能长陪他们就觉得很不孝,tick, tick。

到了年底,也许是感觉焦虑无用有点自暴自弃,又做了两件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儿。

顶着Omicron变种的流行,带全家去加州旅行了,梦想多年的一号公路,虽然去的不是最美的时候,开的也不是跑车,但却依然有种努力得到回报的感觉,最后一站带着小朋友们玩了一整天环球影城,看着这俩疫情里长大的可怜娃开心地蹦跳,我真觉得什么都值了。

年前跑去定了一台车,本来是看到有一台二手的4.0 V8,想去试试快要绝种的大排量,结果引擎一响直接被迷晕了,后来细想怎么样都不满意,加上疫情以来二手车贵到天上,一赌气就直接加价自己定制了一台胭脂红色的Cayenne GTS Coupe。

Carmin Red Cayenne GTS Coupe

买保时捷也算是标准的中年危机操作吧。人已经够平庸了,那就买台又闪又炸的车吧。何况过几年汽油车都要绝种了,作为一个多年的键盘车神,不赶紧买一台大排量性能车实在是会太遗憾了。虽然一直以来的计划都是要尽量压缩开支,为下一摊创业做好积累,但是就有那么一些时刻,担心觉得如果自己每天只在电脑桌前起早贪黑,而完全没有一点满足感,会不会有一天连自己的欲望都忘了。

至于新的一年,依然不敢计划,因为依然对命运又敬又怕。十年前,还在北京的我在一篇blog说:我下一个十年的终点,一定不是这里。十年后,我依然不知道,下一个十年的终点将会是在哪里。

愿望当然有,那就是疫情结束,世界和平,可以带着尖尖椒椒去看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可以去家乡的早餐摊子上嗦一碗加满了酸豆角和咸菜的炒码粉。

唯一能确定的,大概只有还会继续焦虑和继续跑步,就像Tick tick … BOOM! 里面Jonathan Larson写不出来音乐剧里最关键的一首歌,抓狂到最后只能去游泳,最后在游泳池里灵感迸发一样,跑步已经成为了我人生中定时的冥想时刻, 也符合我爱折腾的性格:只有不停地向前跑,才会不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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