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梅西的世界杯以及某些人的青春

2022年世界杯结束超过快一周了,作为梅西球迷的我还是心绪万千,还是忍不住四处找任何相关的视频和新闻来看。这种明明跟你无关,却又好像对你极为重要的感觉,很奇妙。如果你也是一个世界杯决赛球迷,那让我来尝试解释一下梅西的世界杯,也让我自己能好好倾吐一下,毕竟上一个和我一起熬夜看球聊天的兄弟,已经有快十年没在一起看过球了。

作为从小就在足球荒漠里躲着老师踢球,看着足球小将长大的普通中国球迷,上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中国足球燃起希望,还是遥远的2005年。那一年在荷兰举办的世界20岁以下青年足球锦标赛点燃了中国大学宿舍一个又一个的深夜。赵旭日的压哨重炮,陈涛的穿花蝴蝶,卢琳的圆月弯刀,小组赛三战全胜头名出线,八强战对阵德国队两度领先,鏖战九十分钟直到89分钟才被德国队依靠身高优势头球绝杀遗憾止步。刹那间我们几乎有了一种过两年中国足球就可以去世界杯跟顶级强队掰掰手腕的幻觉。之后的几年,我们才知道国内足坛虚报年龄以大打小这些龌龊事儿,不出意外这帮“青年”给了我们一些虚假的希望,然后随着中国足球一起沉沦了。

中国队被淘汰以后,这种青年锦标赛就失去了大部分的中国观众。所以很多人多年之后才意识到这届比赛的冠军是阿根廷,一个叫梅西的阿根廷青年同时拿到了金球(最佳球员)和金靴(最佳射手)。你看,我们的煤球王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你们最近看到的那种苦哈哈求不得的形象,相反,他有一个相当梦幻的开局。而这一年,参与20岁以下青年锦标赛的他,才18岁。

回到欧洲的前一年,2004年夏天,西班牙传统豪门巴塞罗那队一举把上赛季欧洲冠军联赛决赛对阵双方摩纳哥和波尔图队的核心球员久利和德科双双买下,加上前一年买入的罗纳尔迪尼奥和本来就在队中的哈维和因涅斯塔,雄心勃勃地要与当时号称银河战舰的死敌皇家马德里一争高下。这样一支重视技术和配合的球队,有了罗纳尔迪尼奥这样的魔法师加入,以华丽而具有创造力的风格,如一股旋风般征服了全世界的球迷,中国足球要学巴萨的说法,大概也是从此刻缘起。也正是这样的聚光灯效应,让更多的球迷见证了今后近20年世界足坛最闪亮的明星梅西的升起。

04-05赛季,巴塞罗那如愿以偿地在时隔六年之后再次赢得了西班牙足球联赛的冠军,但当时很少有人意识到,在这个赛季出场七次打入一球的梅西,才是今后十六年巴萨十次拿到联赛冠军,四次拿到欧洲冠军联赛冠军,不止一次成为三冠王甚至六冠王的辉煌的主角。即便当时的世界足球先生罗纳尔迪尼奥只在跟他训练了一次之后就跟人说这个孩子以后会成为比我更优秀的足球运动员,也没有人真的当一回事。

在这之后的十六年里,巴塞罗那因为太过于强大,曾经被称戏为宇宙队,因为显然隔壁的银河战舰是不够看了。而梅西,在延绵十几年里,身边的队友换了一波又一波,却始终是那个给人惊喜的足球精灵。那个时侯我还在东八区,其实看西甲是很辛苦的,早年大多数比赛都在后半夜。但是无论是在上学还是后来工作了,我和朋友们都坚持守在直播前,生怕错过梅西的下一个石破天惊的表演。每逢西班牙国家德比或者是欧冠淘汰赛这样的重要场次,还要约上朋友一起看球守夜,尤还记得2011年巴萨第三次拿到欧冠,已经工作的我跟大学时朋友约在北京魏公村看球,靠着年纪轻体力好一直生熬到凌晨六点多比赛结束庆祝完开车回家,差点在京藏高速上睡过去。也正是因为这份痴迷,连我的蜜月旅行都是去西班牙,第一站就是巴塞罗那。

只可惜机缘巧合,我却没有亲眼看过梅西在现场踢球,就好像梅西在国家队总是和荣誉擦肩而过。自从2008年在北京奥运会拿到奥运金牌之后,梅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拿到过任何国家队大赛的冠军。

这个时侯我们才想起来,足球是一个集体运动。

2014年巴西世界杯决赛被德国绝杀,之后连着两届美洲杯被智利击败。可以说战胜过阿根廷的球队里没有一个拥有梅西这样的天纵之才,但是他们有更完整地队伍,更完善的后勤保障,甚至是多一点点的好运气。我们常说足球的魅力在于它是圆的,但是对于梅西这样的人来说,则意味着痛苦地在自己不能完全掌握的因素之间上下求索。以至于2018年创业遇到挫折的我也会安慰自己,强如梅西,也没能在2018年世界杯面对法国的时候逆天改命,我自己的这点挫折算什么呢?

此时的梅西,是一个及其罕见的矛盾复合体,一方面他在十六年里一直保持着超高的竞技水准,七次世界足球先生前无古人,恐怕也很难再有来者,足球界所有可能被打破记录,几乎被他刷新了个遍,在西甲的进球数领先历史第二名100多个进球。个人能拿到的荣誉和赞誉几乎大满贯,巴塞罗那在这十几年里因为有他,也一直维持着极高的水准,奖杯拿到手软。

但同时,阿根廷国家队却总是在大赛中高开低走。因为有马拉多纳的先例存在,大家并没有去关注阿根廷国力的衰败,足协的腐败,而只是寄望于梅西这样一个超级巨星能改变一切。四届世界杯,五届美洲杯,几次打进决赛,几次功败垂成,甚至还有两次赛后梅西心灰意冷退出了国家队。到后来梅西本人甚至也被质疑只不过在一个联赛里的一家俱乐部获得了成功,只能踢一种风格的足球。

于是就了梅西是否是史上最佳(Greatest Of All Time,GOAT)足球运动员的争论。从技术上来说,他几乎是完美的,不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无法阻挡的带球高手,十几年来,我们还时不时地惊喜发现梅西的射门变得精准了,梅西的任意球技术变成了世界顶级,甚至连中场的出球和助攻的能力也要出神入化了。但是因为没有拿到世界杯冠军,人们还是在苛责他,批评他大多数时候只是在球场上散步,没有大场面下的大心脏和领袖气质。

可恨的集体运动。

有的时候作为梅西球迷的我会想,如果梅西不是这样一个高于常人太多的天才,是不是深陷苦难中的阿根廷人就不会对他有这样高的期待和苛责?如果梅西当初选择加入西班牙国籍,是不是早就在2010年前后跟哈维因涅斯塔们一起拿世界杯欧洲杯拿到手软?如果梅西不是这样执著和自律,闪耀几个赛季之后就开始泯然众人之中,那是不是他在阿根廷国家队的失意也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和令人扼腕?

我不知道梅西自己会不会也这样想,但我们看到的始终是一个只想踢好球的梅西,每年都能刷新记录,每年都有神来之笔。所以作为梅西球迷的我,感觉依然是幸福的,因为从来没有一个球员能够在如此长的时间里保持如此高的水平,从来没有人能够给我们带来这么长久的欢乐。所以除了羡慕他的天赋,还不得不敬佩他的专注和自律。所以当有人拿姆巴佩跟他相提并论的时候,我只想说,这么多年来“下一个梅西”我看了不下十个了,梅西还是只有一个,等十年后姆巴佩要是还能被人拿来跟梅西相提并论,我们再来讨论这一题吧。

时间来到2022年,当梅西在经历了因为俱乐部骚操作无法留在巴塞罗那退休的闹剧,在巴黎圣日耳曼痛苦磨合的一年之后,顶着35岁的高龄参加他口中的最后一届世界杯时,我心里是很难受的。作为他奠定历史地位,反驳一切质疑的最后一次机会,给他的压力相比也是空前的大。压力越大越难做到最好的自己,想到年近不惑仍然在创业路上的自己,这种无力感和压迫感是感同身受的。何况我感觉自己在回顾过去的时候,总能找到自己的错误和懒惰用来归咎,而梅西则一直是被他不能所控制的因素所打败,如果这次还是不能捧杯,他能拿什么安慰自己?

这该死的阿根廷,这该死的集体运动。

其实在技术党看来,梅西拿世界冠军最佳的时间是2014年,那一年27岁黄金年龄的他身边还有健康的迪玛利亚和阿奎罗,以及那个随时准备好为他出头的队长马斯切拉诺。那时已经搬到纽约来追求自己生活新篇章的我,得益于跟巴西接近的时区以及工作内容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详细地观摩了阿根廷队整个世界杯的全过程。也因此直到今天都还在会想,如果当年的伊瓜因没有浪费他的助攻,如果在为足球狂热的南美洲国家巴西举办的世界杯拿到冠军,梅西大概可以直接从巴西坐上双层巴士狂欢游行回布宜诺斯艾利斯。

只是人生经不起如果。

就好像自己来到美国为了改变世界,却无奈发现一年后自己为之奋斗的视频广告科技初创公司,已经被卖给了美国最大的有线电视公司。就好像自己今年再次挑战线上纽约马拉松,本来眼看着就要刷新自己的最好成绩,却因为技术问题在四十公里处被迫放弃。懊悔,愤怒,无奈,这一切,梅西和我,都没有少体会。

万幸,梅西在他的生涯的暮年,终于等来了阿尔瓦雷斯和埃米.马丁内斯。这些人让我回想起了当年马拉多纳身边的风之子卡尼吉亚和点球杀手戈耶切亚。当年在精英汇聚的阿根廷队做不到的事情,梅西带着一队他的小后辈居然做到了,在第一场大意输给沙特队之后,连克墨西哥,波兰,澳大利亚,荷兰,克罗地亚,法国,最终拿到大力神杯,梅西同时自己还打进7球3助攻拿下杯赛最佳球员。

至此,梅西作为史上最佳足球运动员的争论,我想终于画上了句号。一切都已成为历史。

Messi GOAT

赛后梅西抱着世界杯奖杯的照片在Instagram上成为了史上被点赞最多的照片。你们看,天选的梅西又打破了一项纪录。而我,则在是在看到他在上台领取最佳球员奖杯的时,忍不住提前亲吻了摆在那里的大力神杯的那一刻,热泪盈眶。这种感觉我太懂,相信你也太懂了,那种苦苦追求,历经磨难,才最终得到的感觉。

我想此刻,梅西带给我们的感动,早已超越了足球本身,而是仿佛在安慰每一个正在奋斗路上挥发青春的人,不管有多少你不可控的因素,不管命运是如何地跟你作对,只要你足够执着,足够努力,就总能得到你梦中的金杯。哪怕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一句廉价的鸡汤,置身其中的你还是会抓住每一秒,因为你知道,那是希望,是青春是热血的味道。

时光荏苒,岁月流转,我们这一代人大概是不会再对任何一个足球运动员如此痴迷了。随着梅西运动生涯的接近尾声,我自己心中的青春,大概也就结束了,过去的十年,我已经感觉到了青春散场的序曲,没想到竟是一个完全不相关的足球运动员留住我了这一点点热血,还给了我们一个如此激动人心的最强尾音。让我们这一代青春即将谢幕而还依然在路上的人能够相信,只要努力追求就总可以有所得。

我也很开心也看到新闻说梅西并不会从此退出国家队,而要以世界冠军的身份继续比赛,简直像极了他的专注与执着。而我们这一代人平静下来,也还要接着为家人和责任继续打拼。

糟心的2022年,在打工赚钱和辛苦创业之间摇摆,在追逐梦想和照顾家人之间撕扯,能有这样的一个结尾,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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